婢女稚圭早已识趣躲到自己偏屋去了。
按照小镇流传最广的说法,前任督造官宋大人,业务不精,没能造出让朝廷满意的御用贡瓷,靠着那点苦劳,留下一座廊桥,就回京任职了,当然也留下了宋集薪这个私生子,只给他买了个贴身丫鬟照顾起居,再就是托孤给好友,即顶替他位置的新任督造官,听说也姓宋。
但是事实真相如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清。
宋集薪自己也不清楚眼前这家伙,跟那个姓宋的男人,到底是何种关系,关系莫逆的官场同僚昔年求学的同窗好友还是京城庙堂其它山头派系的对头姓宋的离开之前,略微提到过几句,说新任督造官到了小镇之后,很快就会带他们主仆二人离开小镇,赶赴京城,对那位大人,要求宋集薪必须极其礼敬,不得有丝毫怠慢。
宋集薪对眼前这个气势凌人的京城男人,大概是恨屋及乌的缘故,并无半点好感。
他在婢女稚圭那边流露出来的胸有成竹,对于接下来离开家乡的从容不迫,不过是少年的自尊使然。
男人笑道:罢了,那姓宋的酸秀才,历来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不像大老爷们,倒像是个娘们,否则也不会让他来这边看顾你。
宋集薪眉宇间阴沉沉的。
男人漫不经心瞥了眼少年储藏物品的大箱子,撇撇嘴,不屑一顾的神色,缓缓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见过老龙城的苻南华,真是个倒霉秧子,在这里都会差点道心崩碎,你与他的买卖,照旧进行便是,你小子亏盈自负,我不掺和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破烂事。不过离开之前,你必须跟我去趟廊桥,磕几个头,之后就没你事情了,跟我回家,做你该做的事情,坐你该坐的座椅,尽你该尽的本分,就这么简单,听明白了没
听当然听明白了,宋大人的言辞并不晦涩。
少年讥笑道:只不过凭什么
男人笑了,转身第一次正视这个少年,反问道:姓宋的娘娘腔说你天资卓绝,这评价也真是不怕闪了舌头,你不妨猜猜看,觉得我凭什么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竟然有几分形似和神似。
宋集薪怒气更重,只是始终隐忍不发。
男人不再卖关子,玩味道:凭什么当然凭本王是个天字号的大倒霉秧子,竟然会是你小子的亲叔叔。
宋集薪内心巨震,脸色微白。
白袍男人对此视而不见,双手扶住那根玉带,望向窗外的天空,微笑道:也凭本王是大骊王朝武道第一人。
其实这句话换成另一个说法,更为震慑人心,只不过男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觉得只要是居于人后,哪怕是仅仅一两人之后,也根本不值得宣扬。
男人想起那个坐镇此地的儒家圣人,嘴角满是鄙夷,冷哼一声。
他心心念念。
假若不是身处此方天地,老子一只手,就能捶杀你齐静春之流的三教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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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塾茅屋内,齐先生正在听蒙学稚童们的书声琅琅。
正襟危坐。
真正意义上的正襟危坐,宋集薪和赵繇这些读书种子,也难以领略其精髓。
儒教有一部立教开宗的经典,名为《大礼》,其中《修身篇》有专门讲到,君子当坐如尸,因为尸者神象,坐姿如尸,则其庄重肃穆,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齐静春好像一五一十听到了白袍男人的心中默念,云淡风轻,微笑道:武夫掌国,了不得了不得。只不过,白龙鱼服,非是吉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