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效果,类似于生活在远古时代江渎湖海中的蛟龙,天生就能够驱使、震慑万千水族。
茅小冬收起思绪,在陈平安仔细打量那些天材地宝的时候,缓缓道:这几天我们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白天,在夜间拜访大隋京城的文庙与其余几处文运浓郁之地,我需要跟那些神祇取回和预支一些文运,有些是我们山崖书院相当于……‘寄存’在他们那边的,说句市侩的,其实就相当于是做买卖的分红了,大隋高氏皇族和礼部衙门也会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给我取回东华山而已,就像你说的,东华山终究还是大隋版图。
茅小冬提醒道:在此期间,你只管站在我身边,不用你说什么。之所以要带上你,是试试看有无独属于你的文运机缘,怎么,觉得别扭陈平安,这就是你想岔了,你对儒家文脉之争,其实如今只知皮毛,只看其表不知其义,总之你暂时不用考虑这些,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又不是要你对哪支文脉认祖归宗,别紧张。
陈平安点点头,好的。
茅小冬又直言不讳道:如今大隋京城酝酿着妖风妖雨,很不安生,这次我带你离开书院,还有个想法,算是帮你脱离了两难困局,只是会有危险,而且不小,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茅小冬明摆着是要以自己担任诱饵。
陈平安担忧道:我当然愿意,只是茅山主你离开书院,就等于离开了一座圣人天地,一旦对方有备而来,最早针对的就是身在书院的茅山主,如此一来,茅山主岂不是十分危险
想要对付我,哪怕离开了东华山,对方也得有一位玉璞境修士才有把握。
茅小冬哈哈笑道:可你以为宝瓶洲的上五境修士,是裴钱和李槐收藏的那些小玩意儿,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显摆大隋唯一一位玉璞境,是位戈阳高氏的老祖宗,还是个不擅长厮杀的说书先生,早已经去了你家乡的披云山。加上如今那位桐叶洲飞升境大修士身死道消,琉璃金身碎块在宝瓶洲上空散落人间,有资格争上一争的那些千年老王八,例如神诰宗天君祁真,传闻早已偷偷跻身仙人境的姜氏老祖,蜂尾渡野修出身的那位玉璞境修士,这些家伙,肯定都忙着斗智斗勇,不然剩下的,像风雪庙魏晋,就聚在了宝瓶洲中部那边,准备跟北俱芦洲的天君谢实大打出手。
茅小冬感慨道:宝瓶洲大大小小的王朝和藩属,多达两百余国,可本土的上五境修士才几人一双手就数得出来,在崔瀺和齐静春来到宝瓶洲之前,运道差的时候,可能更加寒酸,一只手就行。所以怪不得别洲修士瞧不起宝瓶洲,实在是跟人家没法比,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嗯,应该要说除了武道外,毕竟宋长镜和李二的接连出现,而且如此年轻,很是惊世骇俗啊。
陈平安便说了倒悬山师刀房关于悬赏宋长镜头颅的见闻。
茅小冬笑道:浩然天下习惯了小觑宝瓶洲,等到你以后去别洲游历,若说是自己是来自最小的宝瓶洲,肯定会经常被人瞧不起的。就说山崖书院建造之初,你知道齐静春那二三十年间唯一做成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陈平安摇摇头,不知道。
茅小冬微笑道:那就是辛辛苦苦为大骊王朝培养出了一拨拨读书种子,却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名声更大的观湖书院求学,为此齐静春也不拦着,最可笑的是,齐静春还需要给那些年轻书生写一封封引荐信,替他们说些好话,以便顺利留在观湖书院。
陈平安愕然。
茅小冬神色淡然,那时候的大骊王朝,几乎所有读书人,都觉得你们宝瓶洲的圣贤道理,就算是观湖书院的一个贤人君子,都要讲得比山崖书院的山主更好。
书斋内沉默许久。
茅小冬转头望向窗外,自嘲道:所以从我们先生,再到齐静春,最后到我茅小冬,竟然是谁都没个准话,关于哪些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嫡传弟子,到底有几人是名副其实的入室弟子,谁又是真正的关门弟子,都说不清楚。陈平安,你说好不好玩反观其余几支大的文脉,那叫一个传承有序,法度森严,好一个群星荟萃,蔚然大观。
陈平安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
茅小冬走到窗口,不知不觉,已是月明星稀的景象。
高大老人转过头去,看到那个始终不愿承认是自己小师弟的年轻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