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福地那趟岁月悠悠的"远游",陪着东海老道人一起观道,陈平安受益匪浅,可能直到离开藕花福地那一刻,这么个泥瓶巷的泥腿子,才将裤管上最后一点泥土抖落。
姚镇缓缓道:"大泉王朝,外姓郡王国公,总计十人,刘氏开国两百年,起起伏伏,就只剩下申国公府这么一棵独苗了。老申国公爷口碑极好,为人公道,两次冒着被摘掉国公府匾额的风险,分别保下了一拨清流臣子和一位边陲武将,所以庙堂上,无论文武,都念这两份申国公府的香火情,现任国公爷高适真,韬光养晦,不太爱出风头,不过年少时就与当时的那座潜邸来往密切,回头来看,这位国公爷也不简单。所以高树毅才有本事在蜃景城横着走……"
陈平安突然插话道:"高树毅横行跋扈,惹恼各方权贵,未必不是国公府自污名声的手段。两代国公爷,各凭本事,占尽了朝臣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如果高树毅再不做点什么,国公府的下场,说不定就是先前姚家边军的境遇了。"
姚镇脸色古怪,再次朝陈平安伸出大拇指,"与我那孙女近之的言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姚镇拍了拍陈平安的肩头,"不过呢,这番论调,是咱们近之在十四岁时候说的。"
陈平安心中好笑,你姚老将军跟自己较这劲做什么,嘴上还是附和道:"近之姑娘兰心蕙质,显学杂学皆精,我自然是远远比不上的。"
姚镇沧桑脸庞上笑开了花,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至于申国公高适真到了驿馆,具体说了些什么,姚镇作为刘氏臣子,当然不会泄露半点。
不过若是蜃景城和国公爷想要对付自己的小恩公,姚镇也不介意再死一回,反正自己这一条老命还给陈平安,还是姚氏赚到了。毕竟姚家铁骑已经算是彻底脱离这场风浪,这是昨晚深夜送高适真出城后,返回驿馆与姚近之秉烛夜谈,孙女得出的定论。蜃景城在他姚镇进京之时,会有一场万人空巷的迎接盛事,姚家铁骑的名声,会在层层官府的推动下,享誉朝野。
驿馆园林极负盛名,在历代文人骚客、贬谪官员的极力渲染下,竟是有了"山池之美,亭台之秀,京师诸王莫及"的名头。
绿树荫荫,小桥流水,两人走上一座木拱桥,如今陈平安对于桥梁结构的熟稔,可能已经不亚于一位工部衙门官员了,陈平安走在桥上,脚步时轻时重,伸手轻轻敲打栏杆,姚镇只当是个人爱好,也未好奇询问。
姚家队伍后天动身,今晚有一场刺史举办的筵席,明天是郡守私下宴请老将军姚镇,所以还能再在骑鹤城游玩两天。
陈平安就留在院子里关门修行。
武道进阶一事,攀升速度已经远远超出离开倒悬山时的预期,不用着急,也急不来。
重建长生桥一事,却是有些燃眉之急的味道了。
两次观想,一次在藕花福地,一次在埋河畔,那座金色长桥都已成功现世悬河,一次比一次稳固,尤其第二次横跨埋河,陈平安都已经有信心走上去。
不过一想到修成了长生桥,还要炼化五行法宝作为"身躯小天地"镇宅之物,陈平安就头疼,有了水神娘娘赠予的玉简口诀后,就等于陈平安必须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意味着陈平安必须炼化足足五件之多的本命物,不然长生桥搭建起来,仍是等于一条断头路,除非舍弃一身武道修为,不然长生桥一旦架起,灵气如海水倒灌,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是自身气府拥有了五座形如湖泊、神仙府邸的存在,那就可以积蓄天地灵气,同时不至于太过影响一口纯粹真气的巡狩四方,双方大体上能够井水不犯河水。
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就像一个陈平安凭借双拳,行走天下,一个陈平安在深山老林闭门谢客,默默修道。
陈平安在走桩之时,心中默念道:"齐先生赠予的水字印,一定要炼化成本命物,如此一来,与性命牵连,便是如山字印那样给人破碎,只要人不死,就还是能够在气府中隐约浮现,哪怕再无威势,可总归始终有了个念想,这辈子只要想看,就能看到。而且水神娘娘的那道仙人法诀,对于炼水一事,提及篇幅最多。"
"至于那枚能够温养体魄、神魂的古老玉简,多半也与五行之水有关,但是具体品秩高低,来历背景,都不知晓,还是需要问过魏檗才行。"
"可惜金色法袍不在五行之列,不然品秩足够,也适合拿来炼化,不用时时刻刻穿在身上,一下子就会被元婴地仙看出根脚。唉,实在是可惜。"
"彩衣国城隍爷沈温的那颗金色文胆,我在碧游府说那顺序学问时,心有感应,似乎可以炼化为五行之金。况且读书一事,本就与拳法剑术一样,是一辈子的长久功夫。"
"五行之土,老道托付那道童,说到了大骊五岳的山河社稷五色土,如今大骊铁骑南下,战火如荼,难道是说大骊宋氏,真能最少夺得整个宝瓶洲的半壁江山如果真是如此,大骊王朝的五岳五色土,确实值钱了,看来此事,下次返回龙泉,仍是要麻烦已有大骊北岳正神身份的魏檗。"
一袭白袍的陈平安"忘我"出拳,格外行云流水。
不再是窑工学徒拉坯,处处古板匠气如楷书,已如大家风流之行书。
其中精髓,唯有吃得住苦、抓得住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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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四人,皆有怪癖。
魏羡最近喜欢上了碎嘴吃食,腰边左右悬挂着两只小袋子,里头装满了从各色铺子里买来的食物。
卢白象喜好一切雅致物品,如今喜欢攥几颗棋子在手心,散步的时候,棋子摩擦,手心就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