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谢关上院门,崔东山脱了靴子跨过门槛,一挥大袖,雾霭升腾,最终浮现出一幅宝瓶洲的山河形势图。
崔东山一手环胸,一手捏着下巴,先是站在"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隋,视线往南下移,越过黄庭国、大隋疆域,停留在中部的观湖书院、彩衣国和梳水国一带,最后他突然趴在地上,左右张望。
谢谢斜坐门槛上,这幅一洲堪舆图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她进去肯定要挨骂,挨打都有可能。
崔东山一直趴在那边,随口问道:"你说现在大隋国境内,庙堂江湖,山上山下,有没有人大骂皇帝,是不战求饶、割地求和的昏君"
谢谢老老实实回答道:"外边的事情,我不知道,在书院里头,出身大隋的夫子们,只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倒是不曾听说有人开口谩骂。"
崔东山爬起身,笑眯眯道:"读书人有一点好,不骂君王,只骂奸臣、权宦、狐狸精、外戚,骂天骂地骂他娘的……当然了,事无绝对,敢骂皇帝的肯定有,可骂得好的,一针见血的,很少。"
谢谢已经习惯了跟崔东山相处,敷衍道:"公子高见。"
她是真敷衍,毫不掩饰的那种,别说是好似"文妖""老狐精"的大骊国师,就是李槐这种不长心眼的,都能够一眼看穿。
但是崔东山恰恰对此不介意。
崔东山双手叉腰,张开嘴,猛然一吸,将那幅地图的雾霭全部鲸吞入腹。
然后崔东山抬起双手,张牙舞爪,咧嘴作猛虎咆哮状。
看得谢谢嘴角抽搐。
崔东山拍了拍袖子,洋洋自得,"真是气吞万里如虎,了不得,了不得。"
侍女谢谢只恨自己不敢翻白眼。
她转头望向院子高墙那边,不管大隋朝野如何暗流涌动,这座东山和书院,又是一个太平无事的日子。
一条金色丝线从院外骤然而至!
无声无息,速度快若闪电。
虽然极其细微,甚至不如女子谢谢的一根青丝,可是当这根纤纤金丝凭空出现后,气候转凉的晚秋时节,整座院子的温度都随之增高,让人如同置身于炎炎夏日。
谢谢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脑海一片空白,虽然院内气温灼烧,可是谢谢浑身冰凉,僵硬转头,只见那崔东山的眉心恰好被金色丝线一穿而过,向后倒去,轰然倒地。
必然是一位陆地神仙的刺杀手段!
远处,一个沧桑嗓音快意响起,"妖人乱国,死不足惜!"
更远处,身为此方小天地主人的副山长茅小冬,怒喝道:"胆敢在书院行凶!"
谢谢眼神呆滞,依然保持斜坐于门槛的姿势,望着那个倒地不起的白衣少年,就这么死了
肩膀被人轻轻一拍,谢谢蓦然惊醒,身体紧绷,转头望去的同时,就要反手一掌拍去。
但是谢谢匆忙收手,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
原来崔东山就站在她眼前,弯腰与她对视,他眯起眼,一手负后,一手轻轻伸出手指,在谢谢额头上一点,推得她倒入屋内,但是玄妙之处,在于谢谢的身躯已经后仰倒在地板上,缥缈魂魄却留在了原地,被崔东山以蛮横秘术,强行身魂分离,丝丝缕缕,经不住阳气摧折的魂魄,马上就要消散。
崔东山打量着谢谢的魂魄,最终在她的某座气府发现了异样,笑着说了一句"跟我捉迷藏,嫩了点吧",只见他如棋士双指捻子,从谢谢魂魄之中抓取出一粒墨绿色的光点,将其在指缝间随意捏爆,体魄被神魂牵引,已经失去感知的那具娇躯,如砧板上的鱼,使劲蹦跳了一下。
崔东山一巴掌打在谢谢魂魄的"脸上",笑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滚回去。"
神魂归位,谢谢缓缓醒来,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身,一手撑地,一手捂住额头,痛得她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