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句,裹挟着杨义府积年累月的怨毒与愤恨,仿佛一支利箭,重重朝着范真娘的胸腔中插去。
他忍的不止一时半会,也不是一日两日。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娶了范真娘开始的。
殿试之前,他从来都是人人羡艳的天之骄子,可因为范尧臣,一夕之间,他仿若从天宫跌进了幽冥地府。
这一个前妻的相貌同她娘一样,不过中人之姿,脾性乏善可陈,脑子也蠢,可以说除却是宰辅之女,挑不出半点好处。
他每日陪着小心,挤着笑脸,在范家人面前,当真是同条狗一般过得屈辱。
忍到今日,终于等到范尧臣被拉下台,一朝得以扬眉吐气,便是一刻都不能再忍下去。
他今日这一番剖白,当真是鬼使神差、大违从前,同时却也是压抑已久的忽然爆发。
如此的话,放在平日里,杨义府是决计不会说的。
做戏做全套,哪怕是最终和离了,他也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再用得到范尧臣的地方呢留得一个对自己有情的前妻,总能有个退路。
可已是给范真娘听到了方才的鄙夷,便是想要敷衍,也不太可能了,既如此,还不如畅快些。
不过一条丧家犬,还以为是从前,想要在自己面前使什么跋扈脾气吗!
说一句平民粗鄙之语——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论起口才,范真娘如何比得上杨义府,给他劈头一通骂,只觉得道理全不是如此,咬牙道:"当日在谷城县,若非我爹帮着,你惹出那民乱……"
"那民乱正是你爹给的幕僚惹出来的!"
杨义府骂得通体舒畅,解了气之后,也不同她废话,大声呼道:"来人!来人!"
外头早已等着几名仆妇,只是一直不敢进来,此时听的杨义府怒喝,束手束脚进得门来听令。
杨义府指着范真娘道:"还不送范家娘子回去。"
又道:"门房是吃的谁家饭,我这杨府,难道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进出出的吗"
竟是就在此指桑骂槐起来。
下人一时尴尬不已,却也不敢动,只看着范真娘。
范真娘实在是气得倒仰。
她骂也骂不过杨义府,还给人当面羞辱,简直是丢脸丢到了极致,更兼听得这一个从来当做良人的"丈夫"如此恶劣之语,简直是个陌生人一般,当真是心如死灰,一时之间,"你"了半日,竟是没能说出什么囫囵句子。
一个妇人凑上前去,小声道:"范娘子,小的送您出去罢。"
杨义府就站在当地,冷笑着目送范真娘被半扶半架出了门。
他眼下撕破了脸,也不再讲究什么君子之风,所做所为,与往日大相径庭,给熟人来看了,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从前那一个谦谦君子。
等到缓过劲来,杨义府重新坐回桌前,那股子理智又浮上了心头。
可惜了……明明也许还能用的,自家方才口不择言,倒是走错了一着棋……
不过错了也就错了,谅那范尧臣一时半会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倒是回神之后,杨义府想起方才范真娘所说,一时有些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