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住在宫中,他的管事自然也跟着进了宫,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人带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里正见得那人,已是连忙站了起来,指着对方道:"正是他,正是他!小的再认错不得,他脖子上有一颗痣,原是带着红色!"
那魏王府中的管事岑广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得里正对着自己一通乱指,又是大呼小叫,一脸莫名,却又多少晓得有些不对,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不消赵芮分派,已是有小黄门听令上前拉下了那岑广的衣襟,大声禀道:"陛下,此人颈项间确有一粒大痣,半黑半红!"
赵铎再也站不住,连忙上前道:"二哥,怎能轻信这些人的片面之词,岑广颈项间有痣,许多人都知晓,他本是臣弟府中管事,常常出入办事,不少人都识得,想要指认,随意都能捏造出这许多姑妄之罪,如何能信!"
他还在辩解,吴益已是跟着道:"殿下,本官旁的也不问,只想知晓今岁上元节时你府上这位岑管事去了何处去岁、前岁上元节时,他又在何处,十年前上元节时,他更在何处"
他转向赵芮,复又道:"陛下,庆元三年延州遭屠,北蛮从兴庆府进关,一路过了夏州才开始扯旗,夏州至于延州,沿途快马也要十多天路程,保安军沿途都有斥候,为甚会一点消息也无,竟是致使延州十余万军民命丧贼手,如此诡异之状,朝中当日查了许久,最终不了了之,臣追查许多年,阴差阳错,眼下却是知晓了实情!"
殿中旁人不过惊愕,顾延章立在后头,却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几步,几乎克制不住地攥紧了拳头,只盯着吴益不放。
吴益道:"陛下,魏王殿下私通北蛮,私设榷场,暗卖茶叶、盐、粗铁、绸布于夏州,他在延州颇有门路,私交官员,延州上下怕是皆知此事,不过瞒着朝中而已!当日北蛮扣关,正是扮作魏王的商队、从人,一路瞒过守军,才能这般长驱直入……"
如果说方才吴益指控赵铎私藏铁矿,强派课铁,皆朝廷之命敛财敛铁已是能坏了他的名声的话,眼下这一番话,已是能将赵铎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名为了银钱与敌国同通的藩王,论起罪名来,已是难与造反论出高下,虽说其人本意未必是将北蛮放入关中,可实际上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延州城陷,军民遭屠,一个不好,就算身体里流着赵姓的血,赵铎也未必能保得住项上人头。
赵铎几次要辩,才张开口,已经被吴益打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吴益此时站立的方位已是转向坐在一旁的张太后,口称陛下,眼睛却是看着圣人,又道:"……永王殿下骑射俱佳,一年不晓得外出打猎多少次,便是偶然会有烈马失蹄,可那马匹又不是生马,怎的会忽然出得这样的事更何况以永王之能,即便无法控制烈马,难道滚下马身,保住性命也不得吗本官只想问,殿下,当日永王外出打猎之前,曾在您府上待了一个时辰有余,这其中在您府上吃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说到此处,吴益又点了当日永王身故的许多疑点,又数了人证,更做了许多推测,一应推断都指向永王身死不是意外,乃是人为。而那幕后之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赵铎。
吴益一番言辞,严丝合缝,虽然并无什么一击而中的证据,全是人证、推测,当中夹着并不能称得上板上钉钉的物证,赵铎想要反驳,却也只能口头反驳,越发显得无力与苍白。
这一回,面色剧变的不止是赵铎,却是变成了张太后。
永王乃是她最为心爱的儿子,意外身亡之后,张太后过了许久才走出伤痛,此时被人翻出从前之事,虽然吴益全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却已经足以令她心痛。
"如此野心,如此恶行,如何能当大位如何能继大统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不能妄下定论!"
说到此处,吴益不忘转头寻了一圈。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远远站着的顾延章与郑霖,口中道:"顾副使同郑正言已是到了,两位从前都在延州任官,其中顾副使更是延州人,依臣之见,定姚监之事,延州被屠之事,他二人定是比臣知道得更多,据臣所知,顾副使的岳父在延州被屠之时,还是延州钤辖,臣就不多言了,今次特请两位来解说一番……"
一一原来把顾延章、郑霖二人召进宫来,居然是为着这样一桩事,而提议之人,竟是吴益!
直到此时,顾延章还未搞明白福宁宫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躺在床榻上的赵芮面色并不苍白,相反,竟是有几分异样的红润,他说话、行事都无异常,看上去并不像是弥留之人。
入宫前,顾延章与季清菱都在猜测,怕是天子突发疾病正着急内禅。可现下看来,怕是无稽之谈。
可此间两府重臣俱在,宗亲、藩王、太后、皇后、权贵显要也都在场,吴益在此滔滔不绝,一心一意打倒魏王赵铎,还说什么"当大位"、"继大统",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天子当真要把皇位传位魏王
可这说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