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人回道:"当真不是图嫁妆,当日徐三娘病死得早,我看着封的棺木,也听了人说她那嫁妆如何处置一一除却部分陪了葬,其余尽皆给她同李员外家中那一位女儿丽娘做了嫁妆,那李丽娘除却她老娘的嫁妆,也有李员外自掏的银钱做陪嫁,当日送嫁,从城西到城东,水上十里红妆,不晓得飘了多久,才全数送走!其嫁妆之丰厚,今日去河边上说一阵,找个年纪大些的问一句,怕是都还记得!"
众人猜了一圈,果然猜不出来什么,只觉得找不出李程韦毒杀妻子的好处。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李程韦一番话说完,场中人的态度便转了一个大弯。
前头还叫他"姓李的",此时已经又变回了"李员外"。
徐良被衙役按着,听得对方这颠倒黑白的许多话,气得脸都涨得通红,正要挣脱开来,去将李程韦痛打一顿,然则还未等他脱开身,却是听得不远处一阵躁动。
他转头一看,正正见得一名仵作向这边走来。
众人原本还在说话,见得仵作过来,人人都闭了嘴,有人听得身旁人在嗡嗡吵嚷的,便朝着对方的足下一踢,斥道:"吵什么吵,莫出声!"
一干人等眼睁睁盯着那过来的仵作。
"田知府、顾副使。"
那仵作走到一名司理参军面前,不晓得说了什么,那司理参军带着他走到了顾、田两人面前,先行了一礼,复才禀道:"眼下勘验有疑,怕是要查验当日徐氏病故前的吃的药方。"
顾延章转头看了一眼权知京都府田奉,拱手行礼道:"下官乃是奉命陪同,并不会插手京都府衙行事,如何处置,还请田知府示下。"
田奉见顾延章倒是还算知几分进退,面色微缓,他深知此案影响甚大,也不叫下头人去办,沉吟片刻,才将李程韦、徐良二人唤道了面前,问那李程韦道:"当日徐三娘病故前请的哪一位大夫,你可还记得"
当着田奉的面,李程韦倒是恭恭敬敬,礼数备至,苦笑道:"回禀官人,当日给小人内子看病那一位大夫,乃是马行街一位姓张的老大夫,当日请过府时,他已是八十余岁,惯来给小人家中看病,正是前一阵子,天时甚热,他中了暑气,未能熬过去,已是……前几日才有人过来发了丧贴……"
田奉微微一怔。
当日看病的大夫已经过世,自然问不出来那时用的药方,况且哪怕其人尚且活着,这许多年前的事情,也未必能问得出个底细。
他正在犹豫当要如何决断,却是忽然听得顾延章在旁插口问道:"不知当日那徐三娘患的是什么病"
李程韦早已见到顾延章,心中一时不知是好还是坏,面上不露声色,只回道:"当日大夫说,乃是夏日瓜果吃多了,坏了肚子,因拉得厉害,不知怎的,忽然又犯了伤寒之症,偏生这样,她又说家中事多,总不肯不管,因那时她娘家徐家出了些事,她常常回家照看,有一日顶着烈日回去,再回来时,便中了暑气,那时开始一病不起……"
他颇有些自责地道:"也是我一心只想顾着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晓得留意,只当是寻常暑热,谁料得过不得两日,她病情转急,还未来得及换大夫,便已是去了……"
李程韦在这一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说着从前之事,田奉还在问话,顾延章却是无心再听。
他趁着无人注意,取了一方帕子出来,拿在手上,不徐不疾地往棺椁旁行了过去。
顾延章乃是过来监看勘验的提刑副使,虽说这番亲自去到棺木前边的行事有些不恰当,可也无人敢拦着他,由他站到了苏四身旁。
他今日下了朝便径直去了京都府衙,身上还穿着朝服,面上带着几分凝重,一手拿着帕子,却并不捂面鼻,只低头看着众人勘验骸骨。
苏四手中正拿着一块髌骨,自下而上以热糟醋冲洗遗骨,上头黑青之色越洗越重,仿佛自骨头里透出来一般。
他一面洗着,一面忍不住分出心神偷看一旁的顾延章,一时心中也有些后悔昨日鬼迷心窍,竟是收了那李程韦的银子。
苏四心神不定,忽然听得一旁冷不丁有人开口问道:"头骨验了不曾"
苏四愣了一下,不知怎的,竟是傻乎乎的忘了回答。
幸而一旁另有一名提刑司中的仵作答道:"头骨已是验看过了,并无问题。"
顾延章点了点头,看着仵作轻轻以手按压那徐三娘尸骸的腹部、又去翻看口舌、耳朵,一一登记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