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仔细打量着陈平安,觉得眼前少年神色不似作伪,"好吧,那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不过事先说好,陈平安,我拜师如此心诚,你却如此推脱,那么接下来我的拜师礼,就要减半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陈平安二话不说就要转身,崔瀺赶紧从袖中掏出一枚黑色棋子,高高抛向驿路旁边的无人处,"这是杨老头交给你的消息,捏碎之后,你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脉络,然后你来帮我证明清白,告诉陈平安我绝不是贪图什么,才来拜师,而是真心要跟他定下师徒关系。"
那尊阴神没有显露真身,能够滞留言语声音的黑色棋子,在空中砰然碎裂,瞬间化作齑粉。
很快林守一就神色古怪地来到陈平安身边,窃窃私语道:"阴神前辈说杨家铺子的杨老头,要你相信这个叫崔东山的家伙,不会暗中使坏,去往大隋书院的路上,大大方方让他做牛做马,随意驱使便是了,这样的弟子门生,不收白不收,不用白不用。还说此人今后与你荣辱与共,生死相关,不敢对你心怀不轨。"
陈平安点了点头,问道:"他们是"
崔瀺笑逐颜开,"他们啊,傻大个叫于禄,福禄的禄,小黑妞叫谢谢,姓谢名谢,也不知道谁给她取的这个名字,真是绝了。"
随后崔瀺露出瞎子也不会当真的悲苦脸色,唉声叹气道:"两个都是卢氏王朝的刑徒遗民,身世可怜得很,谢谢之前就曾在山崖书院求学过一段日子,于禄运气差一点,离乡没多久,我们大骊就发起了那场大战,两人只得各自返回家乡,如今家国破灭,书院学生的身份,便成了他们的保命符,如果我不把他们带出来,以后肯定会死在你们龙泉县西边的大山里,要么被某位山上神仙一个不顺眼就给打死,要么每天风餐露宿,早早气力衰竭,不到三十岁就活活累死。所以他们如今颇为感恩戴德,一定要称呼为我公子少爷,我怎么劝都劝不动,唉。"
不曾想黝黑少女笑眯眯道:"既然我们的称呼反而成了公子你的负担,那我以后就不喊公子了。"
好在于禄没有雪上加霜,微笑道:"我还是继续喊公子吧,习惯了。"
崔瀺转头呵呵笑道:"谢谢姑娘啊,我谢谢你啊。"
林守一缓了缓,好像又得到阴神暗中传授的锦囊妙计,轻声说道:"杨老头说这两人,咱们最好是收下,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实在不喜欢姓崔的,以后可以用来当替死鬼,但凡有灾有难,全部让他顶上去就是了,他身上藏着一件‘方寸’物品,家底厚实,经得起糟蹋。"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崔瀺勃然变色,跳脚大骂道:"杨老头,你个老乌龟王八蛋,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陈平安压低嗓音笑问道:"如果收下这两个人,以后就算是你们的同窗吗"
林守一苦笑道:"可能是吧,其实我和李宝瓶都不清楚山崖书院的真正情况,当初马老夫子带着我们离开小镇,也没说过这些。"
李槐一直偷看那个名叫于禄的高大少年,觉得像是个容易打交道的家伙,肯定比脾气暴躁的李宝瓶,以及性情冷淡的林守一,要更好说话。于禄背着沉重行囊,发现了李槐的视线后,这位卢氏王朝的太子殿下,笑着点头行礼。
背着小绿书箱的红棉袄小姑娘,则时不时与那位身材高挑的黝黑少女,对视一次,又一次。与那次遇上目盲老道人师徒三人,情况刚好相反,李宝瓶对昵称酒儿的圆脸小姑娘,一下子就看对眼,对于这个姓名古怪的少女,则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谢谢虽然面带笑意,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可是对于矮自己大半个脑袋的李宝瓶,少女内心亦是不喜。
初次相逢的小姑娘和少女之间,这种奇妙情绪,应该与任何道理都无关。
陈平安望向崔瀺,说道:"于禄和谢谢,可以加入我们,但是你不行。"
崔瀺收敛一切神色,生硬问道:"为何"
陈平安答道:"因为我觉得你不是好人。"
驿路这边,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句话滑稽可笑,哪怕是最没心没肺的李槐,都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
于禄扭头望向后边,远处尘土飞扬,马蹄整齐踩踏地面,地面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震颤,大地如同被狠狠鞭打的贱民身躯,奄奄一息,只能默默承受。
一股大骊铁骑的浑厚军威,扑面而来,哪怕是只是三四十轻骑的队伍,仍是散发出一种粗粝慑人的杀伐气息。
这让高大少年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这边崔瀺伸出双掌,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姿势,尽量心平气和道:"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有个老秀才一定要我跟你学做人,你不收我做学生,没关系,我就以于禄和谢谢的公子,以这个身份,跟随你们一起远游求学就是了,你们当我不存在,咋样"
陈平安点头道:"只要你别来惹我,不说什么先生学生的怪话,都可以。"
崔瀺刚要说话。
大骊骑军带着轰鸣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