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民腾地一下惊坐,“他们?”见武饮冰坚定又凄凉的眼神,顿时慌了神,“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
他的话令她再次起疑,“没有?”
他急于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手脚都不知如何自处,“师父所授皆是扶危救困之术,我怎会用他来杀人?”
“可你师父都曾想杀我……”
“我真的没有!”他六神无主,懊悔不已,“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腹痛几日。我虽只是个针生,可是下手还有准数,我那时当真没想要他们的命,我也不知为何就,就……”
说完,怀民扑在武饮冰怀里嚎啕大哭。
少年过得太苦,唯一亲近的师父也为他而死,他跟她一样孤苦伶仃,宛如这天上不知飘零何处的一片雪花。
死的都是朝廷武官,少年因涉嫌谋杀被捕,县狱的官吏正将他从医帐里押出带走,准备收监。
伙房一干人躲在灶间的屋檐下,望着怀民的背影,暗暗唏嘘。
“老天真是不开眼。”
“挺好的孩子,太可惜。”
“某也受怀民医治,这孩子好学,要不是那伙不要脸的干出这腌臜事来,将来说不准能成一代名医。”
一旁的陆九听言重重地叹了一声气,拨开人去,跛着脚回灶间条凳上,舀了瓢煮化的雪水泼到磨刀石上,继续磨刀。
地上垛著南瓜青菜,他还忙着准备营里的哺食。
武饮冰也不忍探看,折身踏进灶间,寻个矮凳坐在灶边,胸口憋闷难以纾解。
她细细掰著柴禾的枝杆,一根一根往火里投。
“陆九大哥,你说,好人为何没有好报呢?”
陆九摇摇头,继续霍霍磨著菜刀,“你晓得数日前,宋医士跟那个最后才死的岑校尉打过一架吗?”
武饮冰一讶,“还有这事?”
“俺当时还不明白,宋医士一介书生竟也有与武人干架的魄力,现下晓得了。”
他低头吐息。
“想怀民那小子虽是个白面小生,但医术实没话说,此前俺这腿天冷下雨就犯病,让他灸上两针果然松快许多,只是这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长安城破,怀民跟着师父远走奉天,因医人折损半途,从针生变成药童,最后成了囚犯,这一生都毁了。
她挑着灶膛,难掩心事重重。
师父在时曾说,他们仵作存在的意义便是言死人所不能言,可如今她又懊悔曾为他们发声。
俗说善恶有报,终有轮回,她只见到恶不能惩,善不能扬,非要倒逼善人行恶事才能夺回应有的公道。
她好想念那个百里之外的故城长安——
居民寺观,车马驼铃,有毕罗清晨香气扑鼻,有三曲入夜燕语莺歌。她曾与师父坐白鹿原遥望长安光景,畅谈大理寺屡破奇案,自己也曾热血沸腾誓要惩恶扬善,保护这个她所熟识的长安……
可同一群人、同一些事,为何换了一个地方,道理就不一样了?
铁锅里炖了厚厚的肉粥,不知是不是陆九私藏的油水。